文/秦朔

　　来源：秦朔朋友圈（ID：qspyq2015）

　　这几天我在巴塞罗那参加一年一度的世界移动通信大会（MWC）。今年有2400多家参展商和10万多参会者，最轰动的产品是华为发布的5G折叠屏手机HUAWEI Mate X。

　　这款定价不菲的手机消费者最早也要下半年才能体验。我们在现场也只看到了演示，不许触碰。

　　华为终端CEO余承东说，折叠屏手机的一项关键技术是折叠，因为一般来说，长期折来折去总会留痕，打开时很难做到绝对平整。

　　华为三年前开始解决这个问题，最后采取了四层结构设计，上面是高分子材料的屏幕保护层，然后是可弯曲的柔性屏幕，再下是软胶支撑片，最下是转轴。其中转轴的设计最为关键。华为集合了数学、物理、材料、高精密运动、工业设计等方面的科学家和工程师，从运动原理到子功能模块设计，再到材料选择以及不同表面的处理，反复验证，确定了转轴原型设计，能做到多次折叠，仍平整如新，没有折痕。

　　除了转轴，发布会上另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，是折叠屏手机搭载了华为自研的5G多模终端芯片——7纳米巴龙5000和麒麟980芯片⁴。所谓多模，就是不仅支持5G，也支持2G，3G，4G，这样的好处是减少了模式间的切换，性能更强，能耗更低。

　　巴龙5000能支持最广泛的频段，所有运营商的网络都可以部署，全频段都可以使用。它的速率也超快，下行支持到4.6Gbps带宽，上行支持到2.5Gbps带宽；在毫米波频段最快达到6.5Gbps，如果叠加LTE双连接的话则最快达到7.5Gbps，是4G LTE可体验速率的10倍。（注：1Gbps意味着每秒传输速度为1000兆位）

　　余承东在现场演示了华为5G移动路由Pro，通过它3秒钟可以下载一部1GB的高清电影。在华为展区，我们看到实时直播的巴塞罗那海滩的场景。这些场景由距离海滩2000米的8K高清摄像头拍摄，再通过华为联合西班牙沃达丰搭建的5G网络，传到展区的大屏上。团友张泉灵是电视主持人出身，她说照此下去，电视直播就不需要卫星公司了。还有人说，上传速率上去之后，抖音就可以做点更长的视频了。

　　折叠屏手机和5G手机是此次MWC大会的大热点，我的感觉是，华为手机真正的强大之处并不是柔性屏，而是华为拥有一整套包括芯片、终端、云服务和网络在内的全领域能力，端到端的能力。

　　华为手机出身于华为这一“技术豪门”，含着金汤匙出生，这是它最独特的地方。

　　就像下围棋，布局阶段能把棋下厚实，中盘以后的战斗力就强。华为今天能在C端做出让人惊艳的产品，不是一个两个，是一批一批，最根本的原因是华为从B端开始的技术积累，厚积薄发，进入了新技术的喷发期。

　　几天参观后，我最想和朋友们分享的是，中国可以在技术创新领域有所作为。如果中国在更多的产业中，能有一批像华为这样持续在研发上投入的公司，创新型国家何愁没有未来？又何患动不动就被别人卡脖子？！

　　2016年我第一次参加MWC，任正非和我们座谈时说，“我认为发展应该是循序渐进的。突跃会产生，但需要很长的酝酿过程。我不相信大跃进可能成功，所以我们公司没有大跃进。……在战略机会点上持续坚持，可能某天就会听到‘上帝’的敲门声。比如我们在俄罗斯的研究所的数学家在算法上的突破，就帮助我们从2G到4G节约了很大的成本。”

　　任正非多次举过这个例子。算法突破后，可以通过软件升级，帮运营商从2G到3G到4G，而不用将硬件设备统统换掉。

　　任正非认为，产业振兴的根本在于基础研究，科学家们的理论突破为产业技术发展指明了方向。华为是5G时代的领先者，这也要归功于基础研究的突破。

　　去年7月，华为在深圳总部为5G极化码（Polar码）发现者、土耳其教授Erdal Arikan颁发了特别奖项，致敬他为通信事业作出的突出贡献。Arikan在2008年公开发表了关于Polar码的论文，开拓了信道编码的新方向，有助于大大提高5G编码性能和减低设计复杂度。

　　华为团队认为，5G最核心的功能是连接，让万物互联。2010年，华为识别出极化码作为优秀信道编码技术的潜力，在Arikan的基础上进一步研究，经数年努力，在极化码的核心原创技术上取得了多项突破。2016年，Polar码成为5G的标准之一。华为的5G研发在全球9个研发中心启动，吸引了世界各地的500多名优秀科学家参与。

华为展区

　　目前华为已经开始了6G研发，首先也是要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到能在基础方向上有重大突破的理论，然后再走向产业化。科技科技，科学在前，技术在后，只是中国大部分公司都做不到科学牵引，在技术上有创新的也不多，主要都是模仿和局部改进。而华为开始时也是跟跑，但不满足于此，坚定不移要在研发上赶上去，逐步并跑，5G时代开始领跑。

　　以手机SoC（系统级芯片）为例，SoC一般分为BP（主要指基站芯片）和AP（主要指包括CPU、GPU在内的应用处理器）。在AP领域，华为的代表作是人们很熟悉的麒麟芯片。在BP领域，华为早在2008年就启动了LTE芯片的开发，2009年华为芯片、华为终端等成立联合项目，共同研发基带，2010年初推出业界首款支持TD-LTE的终端芯片巴龙700，可以支持LTE FDD和TD-LTE双模。巴龙到现在已有差不多10年历史，在这个方向上，全球目前只有高通和华为有话语权。

　　华为最早研发芯片时，确立以海拨6000米以上的雪山为主题，巴龙就是海拨7013米的雪山的名字。十年磨一剑，麒麟和巴龙成了华为的双剑。

　　华为有多少人做芯片呢？万人以上。

　　在MWC华为展区，我们参观了体现黑科技的X-zone，看到了更多的技术展示。

　　华为的基站可以把运营商从2G到5G的需求用一套设备集成在一起，像搭积木一样简单和便捷。在韩国，运营商为了安全考虑，基站超过20公斤就规定不能由个人安装了，所以基站越小越好。但这并不容易。功率要强，功耗要低，这就需要很好的散热能力。要减轻重量，就需要使用新材料并进行一体化设计。华为滤波器的体积和重量比以前降低了70%以上，其中的材料是科学家在200多种材料中试验出来的，用了五六年的时间。

　　华为轮值董事长郭平说，华为追求在不牺牲性能的情况下把站点做到极简。“举例来说，如果用传统工艺做64T64R天线，一面5G天线比门还要宽，根本无法安装。放在巴塞罗那海边，风一刮就掉了。针对这个情况，我们使用‘一体化振子’这种新材料，减少了99%的零件数；天线罩也选用最轻的材料，减重40%。这样做成的AAU（有源天线单元）只有背包那么宽，并且考虑了风阻，去年在深圳经受过15级台风的考验。极简站点安装也非常简单。只需利用现有4G站点，甚至可以在灯杆上安装。极简站点大大降低运营商的资本开支和营运支出，以欧洲站点租金为例，每年我们可以帮助单个站点节约1万欧元的租金。”

　　华为的技术创新是全方位的。比如，有的基站覆盖的是公园，有的覆盖的是楼宇，不同的场景，覆盖的角度、深度都是不一样的。所以基站的芯片要智能化，集成适应各种场景的智能算法。现在可以支撑32种算法，将来可能是64种、128种。这又要求芯片上容纳更多的晶体管，并解决好散热的问题。

　　李总理去年在比利时微电子研究中心参观时，看到这里通过精密光刻技术不断缩短芯片上电路与电路之间的距离，提高通信效率和运算速度，目前已经生产出3纳米的芯片。任正非说：“带宽提高到3纳米和1纳米，如果到了极限，还满足不了人类的需求，石墨烯这时也不能替代硅，怎么办？我们就把芯片叠起来，但最大的问题是要把这两个芯片中间的热量散出来，这也是尖端技术。热学将是电子工业中最尖端的科学，这方面我们的研究也是领先的。”

　　我们还看到了很多黑科技，比如在光网络方面，华为在光放大器方面实现了历史性的突破，可以实现在同一根光纤上，增加50%的传输量；在高端核心路由器方面，由于采用碳纳米管的新技术，可以定向散热；在计算和存储方面，华为的算力远远超过英特尔的线程计算和英伟达的并行计算，虽然牺牲了一些灵活性，但对定向计算领域特别适用，比如南极科考、石油勘探，等等。

　　郭平自豪地说，积少成多，我们在不断突破技术的极限——“在有光纤的场景，只要插上一块刀片，拉一根光纤，就可提供高达200G的带宽。令人难以置信吧！在没光纤的场景，运营商可以用微波，传统的微波带宽只有1G左右，没办法发挥5G的效用，华为通过架构创新实现20G的带宽。”

日本电信公司的5G应用演示，不同空间的音乐人如同一起表演

　　华为的技术创新，有些是算法的突破，有些是底层物理级的突破，有些是材料技术的突破，有些是器件的突破，有些是设计理念的突破，这些方面相互推动，相互拉升，越做越深，越做越前沿。如同任正非所说的，华为在很多方面都进入了“无人区”。华为只能以解决客户的问题为牵引，从科学中汲取营养，持续改进，不断突破，最后实现量变到质变。

　　任正非不久前接受媒体访问时说，我们在技术上的突破，为我们的市场创造了更多机会，带来了更多生存支点，我们没有像外界想像中的那么担忧。他举例说，能够把5G基站和最先进的微波技术结合起来的，世界上只有华为能做到，“将来5G基站和微波是融为一体的，基站不需要光纤就可以用微波超宽带回传。这也适合广大西方国家，因为遍地都是分散的别墅，是要看8K电视，高速的信息消费，就需要买我们的设备。当然，它可以不买，那就要付出非常昂贵的成本来建设另外的网络。”

　　今年1月10日，工信部宣布发放5G临时牌照，拉开中国5G商用建网的大幕。初期的部署，将有助于移动互联网用户的极致体验，并推动物联网的创新。5G的作用目前还无需夸耀，但其长远价值绝不能低估。

　　我是一个文科男，不懂技术，请华为找了两个专家，从最原始的问题问起，似乎懂了一些，有些还是懵里懵懂。

　　我能明白的是，在技术上，华为已经站起来、强起来，腰杆硬起来。华为现在的87805项专利中，有11152项核心专利是在美国授权的。这已经说明了华为的技术的价值。华为是靠自己的努力做起来的。

　　华为坚持研发创新，不等于走封闭式道路。华为高度强调开放和专利权的交叉许可，其一贯的思路是，“仅凭一个公司单打独斗，不可能带动技术和市场的充分成熟以及规模效应，也不可能获得真正的成功。只有商业成功技术才能成功，只有生态链成功产业才能成功，所以华为呼吁和坚持产业界开放合作。”

　　我想说的是，如果自己没有强大的研发能力，所谓合作往往会异化成“单边主义”，仰人鼻息。

　　所以还是那句老话，靠天天会倒，靠水水会倒，靠自己永远不倒。

　　只有踏踏实实，专心致志，惟精惟一，长期努力，在技术方面才可能突破。可惜愿意这么做的中国公司还是太少了。

　　此次世界移动通信大会，华为展区的设计由华为巴黎美学研究所负责，由蜚声国际的法国设计师Mathieu Lehanneur作为创意顾问。华为展区的设计主题是“光而不耀，静水潜流”八个字。

　　华为的折叠手机让人惊叹，而我想到的是，没有长期的沉潜和积累，不弯下腰俯下身持续地耕种，一耕十年二十年，怎么可能惊艳绽放呢？

　　光而不耀，静水潜流，犯其至难，图其致远。这是折叠的力量，深潜的力量，内蓄的力量，更是生生不息的创新力量。